前言：

备受关注的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即将迎来关键性投票，首个“碳关税”最快今年内生效。对碳排放征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给世界贸易格局带来什么影响？中国企业又该如何应对？

今年5月17日，欧洲议会环境、公众健康和食品安全委员会（ENVI）以44赞同比33反对的投票结果通过了关于建立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也就是俗称欧盟“碳关税”的法规报告，这一草案将于本月6-9日送到欧洲议会进行投票。由于CBAM条例草案已经在欧盟委员会和欧盟理事会内部达成了一致意见，因此这一次反映欧洲议会意见的投票可以说是汇总三方意见前的最后一块拼图，对于碳关税接下来的走向影响重大。

值得注意的是，ENVI这次通过的方案相比欧委会的版本在内容上更加的激进。其中主要的差异在于：

由于与原先的方案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如果在接下来的欧洲议会全体审议投票中ENVI的方案获得通过，那么欧盟理事会就需要重新考虑议会的立场并继续协商。

欧洲议会即将就CBAM条例草案进行全体审议投票

“碳关税”这一概念的诞生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承诺和碳市场的出现关系紧密。1997年12月《京都议定书》通过，提出了将市场机制作为减排问题的途径。2005年，欧盟以此启动了最早的碳排放权交易体系（EU ETS），也就是今天的欧盟碳市场。二氧化碳碳排放权从此变为一种可以交易的商品，这一体系为碳关税的出现奠定了基础。2007年由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针对美国退出《京都议定书》的行为，首次提出了应该对来自美国的进口商品征收碳关税。

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欧盟向来都走在世界前列，碳关税政策的出台也在意料之内。欧盟碳关税的发展经过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2021年7月14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发布欧盟应对气候变化一揽子环保计划（图片：新华社）

从CBAM在欧盟气候政策中的关键地位和立法程序的快速推进就能看出，欧盟各方对这份法案可谓是相当重视。CBAM的诞生，不仅是因为欧盟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背景，还与其碳市场的发展相关。作为全球最早启动也是发展最成熟的欧盟碳市场，如今已经进入第4阶段，碳排放配额上限每年下降2.2%，配额总量进一步缩减，再加上欧盟碳价的持续走高，欧盟境内生产企业面临着更高的碳排放成本，而“碳泄露”问题也随之而来。

所谓碳泄露，指的是一个国家以严格的政策使本国企业减少了碳排放量，但由于能源价格或产业转移的影响，导致另一个国家排放增加的情况。以欧盟为例，由于采取严格的碳排放政策和碳配额的收紧，导致排放的成本提高，那么原先在欧盟境内的企业（特别是高碳排放、能源密集型行业）就会选择把产品生产转移到排放成本低，碳排放政策较为宽松的国家。虽然欧盟自身大幅减少了其境内温室气体排放量，但在商品需求不变的情况下，产品生产导致的碳排放变成在另一个国家发生，最终全球的碳排放量并没有减少，相当于原本在欧盟排放的碳被“泄露”到了其他国家。

欧盟委员会在草案中解释道，只要与欧盟合作的多数国家不能采取与匹配欧盟相同的气候目标相匹配的政策，再加上温室气体排放的价格差异，就存在碳泄漏的风险。

2021年1月至今，欧盟碳价呈现持续上涨态势

（图片：Ember）

CBAM的出台正是为了解决碳泄露的问题，一方面是防止欧盟产业转移到欧洲之外，另一方面也通过“征税”的形式消除低排放成本的进口商品给欧盟境内企业带来的不利影响，以保护欧盟企业和产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具体来看，CBAM是一个专门针对进口产品的特定碳配额交易制度，它要求进口商在进口特定种类产品到欧盟时，参照欧盟碳市场的碳价，付费购买相应的碳配额证书。如果进口产品已经在生产国以碳税或购买碳配额的方式支付了碳排放成本，那么在进口到欧盟时就可以进行扣除。

总的来说，CBAM是一个与欧盟碳市场相互补充，面向进口产品所设定的碳税。被纳入CBAM行业的产品如果想进入欧盟市场，就需要计算产品碳足迹，并为碳排放付费。在欧盟看来，这是一种能够确保欧盟的减排为全球减排做贡献，又能激励欧盟以外国家和产业积极推动绿色生产，进行低碳转型的重要机制，但为何计划草案出台后却在国际上引发了巨大争议？欧盟碳关税对于世界贸易格局会带来哪些影响？

对于欧盟自身来说，碳关税直接利好欧盟境内部分企业。由于进口产品也必须根据欧盟碳价付费，也就无法轻易凭借价格优势抢占欧盟市场，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欧盟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同时，进口产品成本的增加，之前转移到境外的投资项目可能因此而重回欧洲，并为欧盟带来可观的回报。据欧委会预测，仅碳关税所产生的额外收益，就可达到每年40亿~150亿欧元。这些资金将主要用在支持发展中国家的低碳转型，同时为欧盟气候融资承诺缓解了财政压力。

但碳关税立法在欧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无论在委员会中和成员国之间仍存在较大分歧。由于碳关税的实施方案中也包含免费碳配额和电价补贴的缩减，这会威胁到高排放行业的既得利益。如制造业等行业将因此面临更高的成本，在国际市场上失去竞争优势。另外因为欧盟各成员国能源结构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面对碳排放成本上涨和减排压力激增的局面并不喜闻乐见。部分欧盟成员国认为，碳关税对整体贸易收入的贡献非常有限，还恐将招致报复性关税。

尽管欧盟在立法草案中尽可能使CBAM符合WTO自由开放的国际贸易规则，但本质上它仍然是一种单边措施，不可避免地在欧盟和其他国家之间树立了一道无形的贸易壁垒，不利于今后各国开展平等互利的多边贸易，将对全球经济、贸易和国际关系产生重要影响。CBAM一旦通过，将削弱出口依赖度高的国家中制造业、能源、化工等企业的价格优势，也会提高企业经营成本。受影响较大的国家或将推出各自的碳关税计划，或是更加激进的贸易政策予以应对。

不少国家表达了对CBAM的担忧或反对。2021年3月12日，美国总统气候特使约翰·克里在接受采访时对欧盟CBAM极为担忧，并警告欧盟国家的领导人碳关税可能会对全球经济、贸易和国际关系产生重要影响，应是缓解气候变化问题的最终手段。不过去年7月在拜登政府考虑推出美国自己的碳边境税计划后，克里又改变了原先的说辞，表示欧盟CBAM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合理手段，美国也在探索。如果其他国家对于碳减排不够认真，这可能是别无选择的工具。

受碳关税影响更大的发展中国家则大多持反对态度。俄罗斯出口商可能会因此每年额外支付30至48亿美元（BCG，2020）。俄经济发展部长列舍特尼科夫称，欧盟推动的碳关税违反WTO规则，是“危险”的贸易壁垒行为。2021年7月26日，生态环境部新闻发言人刘友宾表示，CBAM无原则地把气候问题扩大到贸易领域，既违反WTO规则，冲击自由开放的多边贸易体系，严重损害国际社会互信和经济增长前景，也不符合《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及其《巴黎协定》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等原则，以及国家自主决定贡献的制度安排。

今年5月15日，生态环境部主持召开金砖国家应对气候变化高级别会议并在联合声明中提到：“我们反对任何利用气候议程采取限制贸易和投资措施、设置新的绿色贸易壁垒，诸如强加违反世界贸易组织多边规则的碳边境调节机制。”

中国政府的表态，也反映了CBAM对我国特别是出口企业的负面影响。首先，出口欧盟产品的价格竞争力减弱。铝、水泥、钢铁、电力和化肥这五类产品是我国出口重点行业领域，CBAM相当于显著提升了这五种高碳产品的关税。据中信期货的研究模型显示，中国出口欧盟的钢铁及钢铁制品的关税相当于提高了3.3个百分点，在这种情况下我国对欧盟的钢铁及钢铁制品的出口将下降14.0%；出口欧盟的非金属矿物的关税相当于提高了5.7个百分点，出口则下降25.0%。

其次，企业经营压力增大。进口货物要接受欧盟碳价，意味着为碳排放支付的成本将大大提高，同时企业还要应对由CBAM带来的产业转型、人才培养、产品出口等一系列经营管理的问题。CBAM实施后，我国高碳出口企业将受到欧盟的监管。国外第三方核查机构将在高碳企业内开展碳核查业务，核查范围还需要延伸至供应商的碳排放信息，且核查费用较高，虽然尚不明确这笔费用由进口方还是出口方承担。但是对企业经营管理所造成的压力，无疑是相当大的。

欧盟实施碳关税的决心很大，因此中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准确评估CBAM对国际贸易、产业发展和企业运营的影响，可以采取以下措施：